本该热闹的市集里,喧哗声渐渐消退,人们一个接着一个低头离去,不愿招惹这贵族公子。
穿着淡绿色花裙的少女抿了抿唇,走上前道:
“大哥,不必这样的,他不过是思亲心切,就像.....姐姐流落到了城外,大哥也会很担心的吧?”
白鹭的情绪缓和了稍许,他松开掐着少年的手,平静道:
“初瑶妹妹说的也不无道理,虽然婷儿总是惹我这个大哥生气,但若是有一天,她流落于外,大哥我确实会担心,也会不惜一切去救她。”
毕竟,血浓于水,那是她的亲妹妹。
这样一想,白鹭觉得还是能稍微的原谅一下这个少年。
白初瑶点点头,又蹲了下来,将一块碧绿的石子递给了少年:“这是传音石,你借此联系城外之人便是,有什么需求,就告诉她,是白初瑶给你的传音石,她会帮忙的。”
少年红着眼眶接过了石子,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,这才离去。
白鹭苦笑一声,摇头叹道:“唉.....初瑶妹妹还是太心善了.....那小子,何德何能啊?”
白初瑶看着大公子,睫毛轻轻颤了颤:“在初瑶小的时候,父母离开人世,若不是白伯和大哥你们的照顾,初瑶也是没办法从悲伤中走出来的,所以,初瑶想尽可能的帮助每一个人。”
白鹭心里舒坦了一些,于是拿起纸扇,故作潇洒的扇了扇,微笑道:“你我血浓于水,大哥自是全力照顾,从今往后,大哥也会一直照顾你和婷儿。”
白初瑶微微笑了笑,也没回答他的话,转头对着楚临渊二人说道:“让你们见笑了,走吧,前面就是白夜阁了。”
白夜阁规模宏大,远远比楚临渊想的还要大,建筑顶部和立面古灯齐放,错落有至,流光溢彩,形成了一片灯海,在中央的广场,古老的巨大三足鼎盛放其中,尽显辉煌。
商会的长老亲自下楼,低埋着头,接引几人。
“公子,有何吩咐?”
“给下人买点东西。”白鹭平静道。
头发花白的长老瞧了一眼楚临渊二人,彩虹屁立马跟上,“不愧是大公子和三小姐,就连下人的东西也是亲自备好,唉....若是老夫也能为公子效犬马就好了,只可惜老夫....”
白鹭如沐浴在春风一般舒坦,但仍是故作平静道:“是初瑶妹妹心善,我不过是陪她,仅此而已。”
老人作出一副恍然大悟,继续拍着马屁,“原来如此!公子您....”
“行了。”白鹭挥了挥手,道:“马屁就别拍了,此间事了,我还要回去修炼。”
长老尴尬一笑,这才把目光投向了楚临渊和陆知安:“这两位少侠,可是需要什么?”
陆知安平静道:“杀人用的刀。”
白家不养废人,还算有点自知之明,白鹭心想。
“按他说的,取一把最好的刀。”
“是,公子。”长老应声,随即吩咐下人去取刀。
他又看向了楚临渊,觉得这眉清目秀的少年很像自己年轻的时候,未来也定能出人头地,他问:“这位公子呢?剑?枪?还是弓?”
楚临渊略一沉吟,道:“酒,最苦的。”
白鹭眸中厌恶一闪而过,丝毫不掩饰内心的鄙夷。
来了有段时间了,却从不想着修炼,整日无所事事。
若不是承剑大典,像这种废物,怎么可能有机会入他们白家?
白鹭索性也懒得在乎这个废物,反正几天后,承剑大典结束,他哪里来的就会滚回哪里去。
想必这段时间会成为他心中的梦幻生活吧。
“按他说的,去取最苦的千草酿。”大公子淡淡道。
老人有些尴尬,但还是照做。
不一会,侍女端着一盘红布盖好的盘走了过来,半跪于地。
老人掀开红布,两块苍蓝的布囊出现在眼前,漆黑的囊口似蕴含着无尽的空间。
他低着头,毕恭毕敬道:“公子,备好了,窃天刃和十坛千草酿,都在其中。”
他接过装有窃天刃的宝囊,低顺着眼,“谢谢公子。”
白鹭微微点头,不置可否。
楚临渊也是道了句谢,但并没有换来什么好脸色。
冷眼他已然习惯,所以也就不在乎了。
回去的路上,又遇到了来白夜阁的二小姐和王浩,王浩手里提着一堆衣服妆粉,白初瑶问,为什么不放在空间戒指。
二小姐无奈的摊了摊手。
王浩的脸上充满了尴尬和讨好,一边说是自己想帮二小姐提的,一边又说让三小姐不用担心他。
楚临渊觉得他有点像条狗。
和自已以前很像。
有些可悲。
回到白家后,楚临渊就独自走回了房间,刚从空间囊中取出酒,房门就被轻轻叩响了。
来的人是陆知安,他垂着衣袖,眉眼显得疲惫至极。
“借一步说话?”陆知安问。
楚临渊让出了一条道。
见少年摆放在桌上的酒碗,陆知安抿了抿唇,问:“介意我喝点吗?”
楚临渊摇了摇头,准备去给他取酒碗。
陆知安却说不用了。
他拿过酒坛,很是娴熟的解开了罐上缠绕着的复杂的线,左手提起,豪饮了一大口。
擦了擦唇边流出的酒渍,陆知安似又陷入了长长的回忆中,眉眼流过转瞬即逝的哀伤,
这种状态持续到楚临渊的声音将他唤回。
“怎么了?”楚临渊问。
陆知安看着酒坛,轻摇着头:“没事,仅是忆起了些许往事。”
似不想在这个话题多聊,陆知安又问起了今天发生的事情,他看着楚临渊的眼瞳,不解地问:“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死?”
楚临渊略感疑惑,他问: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“之前,我说,你若是阻拦大公子,你就会死,那时候,你还是想去拦他。”
“为什么?你明明都不认识那个人吧?”陆知安说。
楚临渊沉默了一会,说:“我想的或许和三小姐很像。”
在许多年前的那个雪夜,他即将堕入深渊、埋葬于风雪,是师尊救了他。
尽管师尊给的光明是虚无的谎言,但他仍旧对那天风雪中的师尊心怀感激。
以至于在看见其他人遭受困苦之时,楚临渊总是会下意识的想,如果我能帮他,他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生活?
他遇到了虚假的光,所以他渴望真正的光。
“你我都自身都难保了,还想帮助别人?”陆知安揉着眉心叹息道。
“自身难保?”
“嗯。”陆知安点点头,“王浩那个蠢货,如果不蠢的话,他还是挺聪明的。”
他冷不丁的讲了句冷笑话。
“怎么了吗?”楚临渊问。
陆知安饮下一口美酒,解释道:“他刚刚很得意的和我说,他知道了关于白家核心的秘密,他说这是二小姐告诉他的,还说二小姐已经当他是自己人了,否则不会告诉他这些。”
“是什么?”
楚临渊有些好奇,难道是如书本中那样,因为什么特殊的机缘,成立了白家,然后靠着那个机缘,一直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?
陆知安接下来的话否决了楚临渊的这个想法。
“二小姐对王浩说,我们会来到此地,是被一位古老的神明召唤而来的,但不仅仅是这么简单。”陆知安说。
“今天出门,你应该也发现了,白家封锁了白帝城,任谁也无法出入,甚至连传递消息,也仅仅只能用白家特殊的令牌。”
楚临渊点点头。
陆知安拉下窗帘,确认四下无人后,这才道:“你知道,承剑大典么?”
楚临渊思索了一会,说:
“像是千万年前留下的秘境之类的?可以从中获取天才地宝那样?”
陆知安嗯了一声,又道:“根据王浩所说,那个承剑大典,白家准备让我们三人,与大公子一行人一同进入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陆知安摇摇头,眼眸也充满了疑惑:“二小姐并未告诉王浩。”
他饮下一口酒,问:“承剑大典,你觉得.....承的是谁的剑?”
楚临渊迟疑了稍许,“魔帝?”
他这不是凭空猜测,先前白圣平就说过,他们是因为一位永生不灭的大能的召唤,来到此间。
而白圣平还说过,他们白家是魔帝之后,虽然隔了千秋万代,但身体总归有一些稀薄的魔帝血脉。
更何况,能让如此诺大的一个白家,不惜封锁城池,也要承的剑,除了魔帝以外,楚临渊想不出还有谁。
“你想的应该和我差不多,我也觉得是魔帝。”陆知安点点头,又道:“所以你现在应该很奇怪,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,我们会出现在这里。”
楚临渊抿着酒,静静听他说。
“要人为他们卖命,白家死心塌地的供奉尽数皆是,可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们?要我们与他们三人一同进入承剑典?”
“你有什么想法吗?”陆知安问。
楚临渊摇了摇头,他虽习剑,但身负绝脉,或许只能与江湖上同样未曾修行的武夫切磋一二,让他去参加承剑大典,除了要他这个人以外,楚临渊想不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。
“兴许是二小姐随口说着玩的?”楚临渊有些天真的说。
陆知安否定道:“应该不是,今天白家让你我挑选东西,甚至不惜拿出他们白夜阁最好的,明显就是想让我们承他们一个恩情,若我想的不错,明日清晨修炼之时,白家族长会提到这件事。”
“如果他一直都没提这件事呢?”楚临渊问。
“那你会很危险。”陆知安笃定的道。
看着楚临渊困惑的眼瞳,陆知安说:“如果直到承剑大典他都不提此事,要么是二小姐说了谎,要么是怕我们心生胆怯不敢进去,前者倒好,后者恐怕九死一生,我尚有一点自保之力,那你和王浩呢?”
楚临渊没有反驳,低垂着眼帘看着杯中倒映着灯火的水,问:“为什么告诉我这些?”
犹豫片刻,陆知安还是吐出了实情,他深吸一口气,说:
“你像我那个榆木脑袋的弟弟,总是傻乎乎的。”
楚临渊总觉得陆知安在变着法子说他笨,但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反驳,只好问道:“仅此而已?”
“嗯。”
“白族长没有说送你回去吗?”楚临渊不解。
“说过。”
楚临渊更疑惑了,陆知安尚且还有亲人在世,他为什么不回去呢?
是为了这里的锦衣玉食,还是为了修长生法?
“那你何故不归家?”
问完这句以后,时间像是被风雪凝固,两人都没再开口。
陆知安侧着脸颊,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。
许久后。
陆知安闷着头将罐中的苦酒喝到见底,摇摇晃晃的站起身,走向了门。
推门而出时,他落下了一句话。
“因为没有家,所以回不去了。”
房屋重归岑寂。
楚临渊独自喝下坛中的最后一杯,静默的看向窗外。
天地在这片昏黑里安睡,昏黑迷住山林,昏黑沉湎花海,所以他是听不见昏黑里泛起的伤悲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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